民间学术与马华文化的路径：
闲话杨贵谊先生

（本文为4月9日于隆雪中华大会堂主办的《杨贵谊回忆录》评述暨推介礼之讲评，由本会助理执行秘书叶金辉整理。）

　　每一条路，每一棵树，都有一个故事。我要讲诉的是一条路一棵树的故事。华族有一句话：“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句话说明育人的艰辛。这个理念与思想也一样适用于文化领域，尤其在马华文化建设这个领域。没有前人的远见和艰苦不拔的精神，马华文化不会长成一个大树，马华文化也找不到成形的契机。我要强调的是，这里谈的是马华文化建设的问题。马华虽然与中华文化有不可分隔的历史渊源，但自从我们的先辈在这片土地落地生根、开枝散叶以来，华人的命运便有了自己的造化，从此以后，马华文化意识也开始萌芽。然而，什么是马华文化？它是否完全等同于中华文化？如果不是，它是否就是土生华人（Baba）文化？或OCBC（Orang Cina bukan Cina）文化？它的具体内涵是什么？仅仅是舞狮、舞龙、二十四节令鼓、唱唱歌跳跳舞蹈吗？或者是酬宾宴饮时高喊“饮胜”吗？

　　回答了以上的问题，其实就回答了诸如以下的重要问题：
　　1。马华文化有没有或有没有可能建立更高层次的文化内涵？
　　2。如果答案是肯定的，我们在这方面又有哪一些开拓者？
　　3。长久以来，他们在做些什么？作为文化人，他们为华社累积了怎样的文化资本？

　　所以，一棵树等于一个人，杨贵谊先生就是其中一个大树，一棵笔直挺立的树，充分体现民间学者的治学风格。杨先生走入与贴近群众，其学术工作具有非常鲜明的田野性格。这在词典的收词可见一斑。走学术普及化路线，成功把研究和思考成果传达至更广泛的社会范围，在某种程度上做到了学术的普及化，扩大了学术消费的覆盖面。这是学院派学术无法做到的。民间学术对马华文化建设的贡献如下：

　　1。与整个文化环境有直接的联系与接触，因而能建立更有亲和力的文化样态。
　　2。结合实际生活经验，更能了解族群的文化心理。
　　3。贴近社会，能赋予文化更坚韧的特质。

　　在建国独立年代，意识形态风潮方兴未艾、种族问题逐渐浮现，多少人涉足其中而丧失了自己。但杨贵谊成功逐步抽离，在华马跨文化领域中找到了一片净土，这不能不说跟他强烈的主观能动性有关。这一点从回忆录第三章可以见到端倪。换句话说，是社会结构参与塑造了杨先生，但他本身却成功塑造了 Pak Yang Quee Yee。这就是杨贵谊的本色。

　　从杨贵谊到 Pak Yang Quee Yee（注意：不是 Muhammad Yang Quee Yee Bin Abdullah），标志着马华文化正式从马华向华马过渡的开始。而杨贵谊的做法是通过翻译、词典编纂、双语写作和参与实际推动工作多管齐下的。这个文化演变的转折并非单向发展，而是以回环往复的方式向前推进，逐步把马华话语带入国家话语体系之中。

　　归纳这一切，除了杨贵谊个人的主观努力，南大作为华人集体记忆中一个最重要的文化表征/符号以及它所发挥的作用，是不可忽视的。从回忆录证明，杨贵谊的命运与南大有非常紧密的联系。可以这么说，没有南大，杨贵谊的华马文化的道路将是另外一种景观。但南大作为一个重要的马华文化生产体系是应该加以肯定与深入探讨的。就这个层面看，我们还可以看到许多值得认真探讨的人物，包括庄竹林、许云樵、严元章、李全寿等等。他们在马华文化建设过程中，都曾经作出贡献。后人有需要给予中肯的评断。

　　法国哲学家与社会学家布尔迪厄（Pierre Bourdieu）在他著名的文化资本理论中提到，一个文化的具体存在有三种状态，包括教育内容的规划与学位、证书的颁发。南大作为民族教育之一环，在战后至独立建国年代，正好完成了它的任务与时代使命。这个意义上，南大是一个重要的华人文化生产场域（cultural production space），也直接参与了华人属性的建构。在它关闭以后，它的文化创造能量在当下南大生的后继工作上释放出来，南大教育与研究基金会同仁所做工作充分证明了这一点。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不是在怀古伤今，更非悼亡。我们看到，他们所做的是一个更宏观，更有计划性、前瞻性的规划工作。我以为他们走在正确的轨道上。而杨贵谊所代表的不仅仅是南大生的重要卖点（selling point），它的工作揭示了一个新文化形态从如何自我形塑的过程、一个文化路径，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庄华兴博士毕业于马来亚大学中文系，现任博特拉大学外文系中文学士课程主任，也是译创会秘书。庄博士钻研马华文学、马来文学、马华－马来文学比较、文学批评、文学史写作、文学与文化翻译等，目前正积极进行马华－马来文学互译与研究工作。个人著作有《伊的故事：马来新文学研究》、《国家文学－－宰制与回应》和即将由南大基金会出版的《月芽悬在西昆宕山颠：马来新诗选》。马来文著作有Cerpen Mahua dan Cerpen Melayu: Suatu Perbandingan（《马华－马来短篇小说比较研究》）、Salam Malaysia: Antologi Terjemahan Puisi Mahua（《问候马来西亚：马华诗歌选译》）、Sastera Mahua Dalam Gejala Kritikan dan Pensejarahan: Satu Proses Penerokaan Jati Diri（《文学批评与文学史现象：马华文学的主体性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