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足本土面向全球 —建设2l世纪马华文学研讨会论文

立足本土面向全球
—“建设2l世纪马华文学研讨会”论文

杰 伦


 

前言

自上个世纪廿年代受到中国五四新文学运动思潮的影响,马华文学开始在这片蕉风椰雨的国土上萌芽后,到上个世纪结束,经过八十载的岁月河流的冲洗,土生土长的作家曾不断涌现,马华文学著作也大量面世,这包括诗歌、散文、小说、戏剧及文艺评论的出版,尤其是已故方修先生穷其毕生之力,完成其马华文学史的编写,让世人了解马华文学的整个精神面貌,方老在这方面的贡献,是令后人永志不忘的。遗憾的是,方修先生已作古,他所完成的马华文学的整理及马华文学史的编写,却有待后人去完成了。

在谈论建设21世纪马华文学之时,虽然时间已走过新世纪开始的第一个十年,但时下还有一些作家或学者,他们对马华文学的身段或什么是马华文学都似乎含糊不清,又如何去探索建设21世纪马华文学的方向和目标呢?

因此,我认为在此刻对马华文学的存在与发展,以及什么是马华文学的优良传统,做出一番表述,让本土或以外的关心马华文学的人士更清楚马华文学存在的意义与价值,看来也不是多余的事了。

一、何谓马华文学

我于2010年间出席由福建厦门大学主办的东南亚华文文学研讨会时曾发表一篇《马华文学的困境和困境中的马华文学》为题的论文,关于“马华文学”的称谓,由于大马留台作家—学者黄锦树在《张锦忠禹马华文学(史)复系统》的论文中提到要把“马华文学”的称谓易之为“华马文学”,并且他进一步解释说:‘把“马华文学”的指涉范畴尽可能地扩大……最低限度的华人定义——不一定要会说华语,不一定要有族群认同。’我针对他这个说法曾做出严厉抨击。我说:‘如果黄氏的立论可以成立,就是年来的马华文学都不存在了,因它已变成“华裔马来西亚文学”’。我进一步评道:‘这种“学者专家”,无视于马来亚独立及马来西亚成立的政治背景和事实,更不存在着华裔是大马公民的思想意识,也对大马国家宪法的基本权益(包括教育、文化、信仰及人权等)一无所知,……。’

我们不能因为政治因素或人为的关系把马华文学摒弃在国家文学的大门外,便愚蠢的把“马华文学”改成“华马文学”。

我们坚持“马华文学的存在和发展”,因为“马华文学是中国与港台以外的海外华文文学天地中一株绽放异彩的奇葩……数十年来,马华作家在不同的历史阶段,本着对追求真善美的执着,从事诗歌、散文、小说、戏剧等体裁的创作,留下了大批反映社会面貌与人民心声的作品。这些作品是马华社会的珍贵文化遗产,也是马华写作人的智慧之花,象征着大马华人的精神文明与艺术涵养。”(摘自“九九马华文学国际学术研讨会”拿督陈广才开幕礼讲词,其时陈氏乃大马副财政部长)。

二、马华文学的优良传统

当我们谈论马华文学的存在与发展问题时,我们必须深切了解马华文学在不同的历史阶段所肩负的责任是什么。

让我们从方修先生编写的两部作品:《新马华文新文学六十年(上下二册)》看到马华文学从它发轫时开始就展现了反映时代及人民生活的现实意义。因此,不论是战前还是战后的马华文学,能够普遍地引起读者共鸣的,均是反映社会现实,具有时代意义及精神的作品。

也让我们认识到:不管是新兴文学时期,抗战文艺运动或抗日救亡时期,紧急状态时期,反黄运动时期,世界性思潮冲击期,马华文学都肩负起批判社会及引领社会的重大责任。

马华作家们所追随的现实主义创作方法和方向,就是马华文学的优良传统。

只有一味进行“颠覆”的现代,后现代的“专家学者”,才藐视优良传统的存在或延续。

三、马华文学作家的视野

前面的文字点出马华文学在不同的历史阶段曾肩负起批判社会及引领社会的重大责任,这也就说明了马华文学从一开始就介入社会及每个生活领域,因此马华文学作家在不同的历史阶段里总是扮演着“揭露黑暗,指示光明”的重大角色。

文学倘要肩负起批判社会及引领社会走出黑暗,朝向光明,那么作家本身也得要求自己扩大视野,换言之,作家的那支笔必须描向社会大众,少在自我的天地中打转,沉迷或自恋。

马来亚取得独立及较后成立了马来西亚算来已有半个世纪的建国生活历史,然而国人所面对着的经政、文教等问题,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消失而获得改善,除了宪法的基本权益未获应有的重视,国民(各民族同胞)的生活负担却也越来越沉重,这些问题的症结在那里?文学若要肩负起批判社会及引领社会的重任,作家本身能不深入社会,了解社会,进而把体验到的生活感受,通过自己擅长的艺术的表现方法,写成文学作品么?

文学的功用既是“揭露黑暗,指示光明”,那么作家就得直面现实,勇敢地接受挑战,也不管现实问题来自那一面,总之,白的不能说成黑,黑的不能说成白,一个有良知的进步作家,面对一个不合理不公平的社会,是有责任在自己的文学作品中展现其批判社会及引领社会的勇气的。

文学是走在时代的前头的,因此它不能是一切政治的附庸。相反的,它超越政治,影响政治。一些不吃烟火味的诗人—作家,认为文学作品根本不需照顾爱憎与善恶的审美观,而只需“自娱娱人”就可以,试问那样的文学作品,能对人类社会产生什么良好的影响?

而假如马华文学是远离烟火味,远离生活的东西,它最多也不过是一种“小摆设”,根本不涉及原则立场,也不可能有什么人生观,世界观的存在于文学作品里,那样的作家—诗人只是躲在斗室里写其“自娱娱人”的东西,那里需要扩大什么视野呢?

但对于坚持“现实主义”创作路线的作家—诗人,确认文学作品是反映社会现实生活的,因此不断地要求充实自己,扩大视野,深入社会,方能期待与时代同呼吸的,坚实的作品的诞生!

四、立足本土面向全球

马华文学的发展迄今已有逾九十年的历史。而在廿一世纪里,人类也已跨入第二个十年,在日新月异的资讯爆炸的新时代里,马华作家本身也应该调适自己,充实自己,振奋自己,俾使本身能赶上时代的步伐。换言之,作家们必须密切关注国内及国际的新发展。

我们回顾及检视过去九十年的马华文学的成果,我们为拥有自己的一部文学史而感到无比的骄傲。正如本文开头时,我摘引“九九马华文学国际学术研讨会”,拿督陈广才在主持开幕礼时所发表的一段话:“数十年来,马华作家在不同的历史阶段,本着对追求真善美的执着,从事诗歌、散文、小说、戏剧等体裁的创作,这些作品是马华社会的珍贵文化遗产,也是马华写作人的智慧之花,象征着大马华人的精神文明与艺术涵养。”这就是马华文学的成就和基础。

我们的作家在已有的基础上,没有理由缺乏信心,在面对廿一世纪的挑战中,不能把马华文学向前推进,以便取得更多更大的成就的吧?

此刻在议论着建设廿一世纪马华文学的课题时,使我想起南方学院出版的一本书:《回首八十载,走向新世纪》,它是“九九马华文学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这本文集中有不少新马的专家学者所发表的论文,大多数涉及马华文学的过去,现在与未来发展的问题。其中何国忠和陈鹏翔二人所发表的见解,我认为对今日我们所谈论的“建设廿一世纪马华文”,是有关连的。

何国忠在《马华文学:政治和文化语境下的变奏》中提到“马华文学走入国际”。而另一位作家学者陈鹏翔在《总结》中提到“马华文学边缘化”,他进一步说,“与其强调单一化(封闭、封塞、控制),我们不如强调多元语境论述下开放、吸收、相互激荡。马华文学应摆在世界华文文学的透视下来进行创作,论述,以期能跟世界上其他优秀文学传统一争长短……如果不能把忧患意识提升为对人性的探讨,对人类终极的关怀,马华文学最后只能落得既边陲又肤浅。”陈氏同意何氏的说法:“多一点文学,少一点马华(性)”。

何国忠,陈鹏翔二人均提到了“马华文学边缘化”问题,而后者却认为:“与其在强调单一化,我们不如强调多元语境”,说实在,何陈二位的看法跟黄锦树的提议把“马华文学”易位为“华马文学”是同出一辙的。

马华文学被边缘化是人为的,但它不等于马华文学没有资格被纳入国家文学之一环。在一个多元民族及语言的国度里,让各民族的文学在相互尊重和交流的基础上互相学习,肯定会增加各民族的了解与团结,这是多元民族国家领袖们应有的认识和态度。遗憾的是,国家独立迄今已逾半个世纪,马华文学虽在抗日,反殖民及争取独立至建国的过程中,作出了巨大的贡献,但它却一直遭受边缘化的厄运。

身为马来西亚华裔公民的作家们,除非作家本身打算放弃宪法的基本权益,认为只写一些“自娱娱人”的所谓文学作品,一味打着“为文学而文学”的幌子,不管“经政文教”领域里的课题,因为这一类作家害怕“政治”,只得把头埋进沙堆里,做起文学的春秋大梦。但有时他们也会不甘寂寞,从沙堆里探出头来,自言自语地到:“多一点文学,少一点马华”。

要知道,马华文学的独特性,就在“马华”这个身份上,它有别于世界其他国家的文学,包括用中文书写的中国大陆或台湾的文学,因此马华文学的身段或地位是自明的,马华的文艺作家无需矮化或丑化自己的文学表现,我们应该为马华前辈作家们在这片蕉风椰雨的热土上所创作的文学作品,感到骄傲与自豪。我们应该学习前人为文艺而献身的伟大精神,我们在他们走过的“文学路上”,获取信心,俾能在资讯爆炸的新时代中,昂然前行,不迷失文学为社会国家做出贡献的目标方向。

马华文学自大马成立后,便成为马来西亚华文文学。它不可诠释成华人文学,因为这国家的华裔公民,有使用英语的,有使用华语的,也有使用国语书写的文学。因此使用华语华文书写的作品,方可称之为马华文学。因此,我说马华文学的身份自明的。

关于何国忠及陈鹏翔二人的主张:“马华文学应摆在世界华文文学的透视下来进行创作,论述,以期跟世界上其他优秀文学传统一争长短……”,我想任谁也不会反对的。

因此,廿一世纪的马华文学应该是:立足本土,面向全球的。所谓本土化,就是大马华裔作家的根基,没有了它,马华文学就没有自己的独特性,又将如何跟世界上其他优秀文学传统一争长短呢?

也因此我要说,何陈二人所说的“多一点文学,少一点马华”是不对的,应该说,“多一点文学,多一点马华”。

面对新时代,马华文学不仅要本土化,也要扩大视野,把笔触伸向全球。

“共生共存,世界和平”是人类共同的愿望。“维护环保”是地球人的责任,而落实“民主人权”更是当今世界所向往的理想。

身为新世纪中的一个作家,更应扩大自己的视野,把世界当作一个大家庭,将“普世价值”纳入自己的文学作品里,人类追求的“真、善、美”的至高境界,也应该是马华作家们所憧憬的至高理想和目标。

我们作家的梦想是什么?是一个没有富者剥削穷者,没有种族剥削种族,没有国家剥削国家的世界。

因此,建设廿一世纪马华文学的作家们的共识应该是:立足本土,面向全球。

结语

在马华文学作家们所追求“真善美”的至高境界里,应该没有派系剥削派系,没有作品剥削作品的现象存在,中国古代的“百花齐放,百鸟争鸣”的哲学思想,依旧是新时代的我们的作家们心中应有的态度与抱负。

(作者原名廖金华,也是南大校友,70年代转入政坛,曾担任议员数年。此外,也是马华作协的创始人之一,并于1999年与伍良之、甄供、唐岷等人合办《爝火》文学季刊。本文乃作者受邀于由马来亚南大校友主办的“建设21世纪马华文学研讨会”(2011年6月26日)而写,当天受邀的主讲者还有杰伦、伍燕翎与罗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