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下地狱 ？走上天堂 ？
人类面临灭亡与极乐十字路口

　　就在我们这一两代，人类面临有史以来最大的十字路口。在人类的几十万年历史中，很可能曾经多次面临存亡的危险，却从来没有面临灭亡与极乐的十字路口。现在的危机，和以前的有两大不同。第一，以前的危机，应该是环境的自然改变或其他的物种的竞争所造成。现在的危机，是人类自掘坟墓。第二，如果人类能够避免自掘坟墓，因环境破坏而灭亡，则将能通过科技的进步，用电流刺激大脑“享乐中心”、基因工程等方法，使人们的快乐能够增加百千万倍。得与失相差之大，莫此为甚！不可不重视与谨慎处理。

　　许多读者大概会认为笔者是在危言耸听，言过其实。非也！很多环境科学家认为人类只剩下一二十年的时间来避免人类因环境破坏而灭亡；笔者说一两代，并没有夸大。单单温室效应或全球暖化这一问题，若没有及时处理，就可能要人类的命。

人类自掘坟墓？

　　近两三个月来，不但英国皇家学会宣称，人类经济活动造成全球暖化已经是和地心吸力与进化论同样肯定的事实，连政界商界名人也出来强调环保的重要。例如，美国前副总统 Al Gore 在训练数以千计的志愿者帮助他在全世界鼓吹环保；英国亿万富翁 R.Branson 捐款三十亿美元来防止全球暖化。近日，连右翼大众媒介巨子 R.Murdoch 也出来说，即使还未能完全确定，也应该把存疑的利益，给予地球。

　　暖化使南北极的冰块消融，冰块面积减少使反射回太空的太阳光也减少，加速暖化。冰块消融使海平面上升，使低地变成海底，等等。近几十年来，暖化的速度，大大超过环境科学家以前的估计。

　　那些到现在还不承认空气污染、全球暖化等环保问题的严重性的经济学者，不是躲在象牙塔，就是被其极端右翼的，认为市场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意识形态所迷惑。（笔者说经济学者，因为在学者中，好像只有右翼经济学者不承认有环保问题。）

　　笔者也是从事经济学的，承认市场调节的功能。但在生产与消费过程中对环境的危害，是一种外部成本，污染者（包括生产者与消费者）本人没有受到显著的影响，不能由市场来处理，必须由政府甚至全球各国合作，对污染进行课税或限制。

刺激大脑“享乐中心”

　　早在五十多年前，奥尔兹与米尔勒（J. Olds 与 P. Milner，1954）试验显示，如果在某个地方对老鼠的一些大脑部位施加电流刺激之后，老鼠会自发地回到该地。进一步的研究发现了可分别产生快感（内侧前脑束、隔区、边缘区及下丘脑区）、痛感以及暧昧或混和感觉的大脑区域。用电流刺激人的大脑某些“享乐中心”，可以缓解病痛和诱发极度的快感。电流刺激大脑带来的快感是如此巨大，使老鼠甘愿为之放弃进食和交配。刺激大脑还可以当作增进快感的“导火线”来使用。例如，黑斯（R.G. Heath，1964，p.236）报告说，“（来自刺激的）强烈快感类似于性兴奋的感觉，而且在大多数情况下患者会自发的到达性高潮。……该名女患者已是第三次结婚，在接受脑刺激之前……从未有过性高潮的体验，但是自那以后她每次性交时都能达到高潮”。一旦适当的神经元被激活，它们对刺激就更为敏感，这是因为建立起了正确的神经通路。

　　和吸用毒品不一样，刺激大脑对健康没有不良影响。只要用法得当，每天持续接受刺激大脑一段时间并长期坚持（例如每天几小时，如此数年）没有任何不良反应（M.M. Patterson 与 R.P. Kesner，1981）。因此，如果说刺激大脑上瘾有什么危害的话，唯一的可能是它会使人荒废自己的责任，以致于影响他人（尤其是儿女）的福祉。不过，尽管刺激大脑产生的快感非常强烈，我估计对它的心理依赖也不会达到这种程度。对刺激大脑上瘾的老鼠会不停地寻求这种刺激直到累垮为止，但是人“每天只需要半小时就足够了”。与其他的快乐和目标相比，刺激大脑提供的快感对人类来说并不是不可或缺的。如果你相信神创论的话，也许上帝把我们造成这个样子，是为了使我们不但能造福于自身，而且能造福其他动物。即使刺激大脑真的会造成严重的心理依赖，我们也可以用法律或者技术上的手段来限制其滥用。

　　最妙的是，刺激大脑的快感没有边际效用递减。我们日常生活中的吃喝玩乐等享受，是通过对感觉神经的刺激，再传到大脑。这种快感有很强的边际效用递减作用。肚子饿了，吃新鲜有营养的食物，会有很好吃的感觉；吃饱了，边际效用减少到零，甚至是负效用。这是造物主或进化的安排，使我们及时进食，而又不过度。但是，对大脑享乐中心的直接刺激，没有通过周围的感觉神经，没有边际效用递减的作用。而且其快感跟新奇与否无关，因而能长期保持。此外，刺激大脑引起的快感的强度不随持续时间的延长而下降（不论是持续不断的刺激还是连续数年每天接受一次刺激）。因此，刺激大脑带来的巨大快乐增进会长期保持，并且能通过刺激技术的不断改进而得以提高。

　　也许有人担心刺激大脑会大大削弱人际间的关系。如果一个人只需拨动按钮就能自得其乐，他就不会花心思去培养人际关系。其实，这种可能性很小。即使刺激大脑可以带来很大的快感，也不会影响人类对友情的本能渴求。其次，刺激大脑带给人的满足感似乎不能与完美的性关系相比，因为后者能同时产生对大脑多个部位的刺激，并且有亲密的肉体接触；它似乎也不能与最高层次的精神满足相媲美。刺激大脑提供的快感能填补许多人这方面的不足，使人变得幸福而随和，这样也许能减少人与人之间的摩擦，改善人际关系。最后，即使人际关系真的淡漠了，刺激大脑带来的益处还是很可能远远超过这一损失。

　　虽然刺激大脑能大量增加我们的快乐，然而，半个世纪来，除了一些零星的科研试验和有限的临床应用之外，刺激大脑的巨大潜力尚未得到充分的发掘和重视。我希望各国大力加强对刺激大脑的研究，使之最终能被广泛应用。

用基因工程打破“生理玄关”

　　每个人有一个由遗传基因决定的正常快乐水平，但这水平受环境与该人的活动影响，会有高浪，也有低谷。了解影响快乐的因素，或有助于提高平均快乐水平，但受生理的局限，很难大量提高。刺激大脑，是打破必须通过周围的感觉神经，有高度边际效用递减的享乐方式，而能直接获得高度快感的方法。然而，刺激大脑享乐中心所得到的快感的程度，还是受到生理的局限。能够打破这个局限的，是基因工程。

　　目前，基因工程主要应用在增加粮食产量、改进品种等。在小康水平之后，经济水平的继续提高并不能显著增加快乐。因此，增加产量的基因工程，可能有助于减少饥荒，并不能大大增加小康线以上的人们的快乐。用在医药治疗方面，可能有不少重要贡献。然而，长期而言，基因工程的贡献，主要在于改造我们自己。

　　既然正常的快乐水平大致是由基因决定的，适当地改进基因，是打破生理局限，百千倍地提高我们的快乐的可行之道。开始时，主要的可能性大概只是选择乐观、外向性等基因。长期来说，不能排除直接提高我们各种快感的程度或水平。由于产生与增加快感有生理上的成本，我们的快感水平有一定的限度，增加消费并不能继续增加快感，反而会乐极生悲。当科技水平达到足够高的水准时，就有可能提高基因工程直接提高我们各种快感的程度，就能打破“生理玄关”，得到极乐。不过，这方面的基因工程，必须比刺激大脑更加谨慎，以避免弄巧成拙。

　　有人会说这些方法都是不自然的。然而，绝大多数文明产物、制度、医疗手段等等，都可以说是不自然的。如果你跟几百年前的人说，现在人们最主要的娱乐，是坐在沙发上看一个箱子上的影子，他们也会认为是很不自然的。

　　小康之后，经济的进一步发展，人们并不能通过提高私人消费来增加快乐，但通过增加公共支出，促进科技的进步，却有可能使我们的快乐水平翻十番，或增加一千倍！

　　由于人类面对有可能百千万倍地增加快乐的可能，我们就更应该确保，不要为了一些大商家的短期利润，或小布殊的竞选基金，就自掘坟墓，因没有及时进行环保而灭亡，断送了我们或子孙达到极乐世界的可能性。

完稿于2006-12-06

（本文是作者于第十届全球南洋大学校友联欢会上的主题演讲，后经作者改写。关于刺激大脑的论述，部分取材自作者专著《效率、公平与公共政策》，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3，附录A。黄有光教授毕业自南大第7届商学院经济系，后获澳洲悉尼大学经济学博士学位，现任澳洲蒙纳士大学经济系教授。黄教授是澳洲社会科学院院士，也是香港城市大学经济及金融系客座教授，在经济学、生物学、心理学、哲学、数学等专业期刊发表逾百篇审稿论文，并著有专书多本。黄教授是宏观经济学创始人，其贡献被伦敦大学 R.Marris 教授誉为是为宏观经济学提供不完整竞争之微观基础的当代先驱。）